改革先锋步鑫生去世最后受访直指政企不分

2017-09-09 23:00:53 阅读：2417 来源：新浪财经作者：张含韵

　　6月6日19时30分，曾经家喻户晓的改革先锋步鑫生，在家乡浙江海盐县病逝，享年81岁。

　　步鑫生是原嘉兴海盐县衬衫总厂厂长，上世纪80年代初，他是全国最知名的“改革厂长”。1988年，由于生产规模被强令扩大、企业资不抵债，步鑫生被免职，此后漂泊异地26年，去年才回到海盐定居。

　　2013年2月，楚天金报记者曾赴浙江探访步鑫生的改革足迹，以《步鑫生：一把剪子剪开改革大幕》为题，刊于“改革者的脚印”专栏。当年2月17日，记者在杭州的细雨中见到这位身材瘦小但精神抖擞的老人，言及过去，他坦言：“改革道路总是崎岖曲折，甚至充满风险，但总要有人走在前面，是时代选择了我。”

　　1980年 “三把火”点亮烂摊子

　　1934年，大年三十晚上，浙江海盐县澉浦镇一间村屋中，一个妇人听着高高响起的鞭炮声生下一个男孩，小名高生。男孩从小多病，念书时起名步鑫生。

　　步家是裁缝世家，步鑫生从小就拿起剪刀学裁缝。他9岁时，父亲去世，16岁的大哥和15岁的二哥到上海学裁缝。1956年，响应国家号召，大家走到一起来，步家荣昌裁缝铺也合作化了，步鑫生成为武原缝纫合作社主任。在1978年之前，海盐县城人对步鑫生的印象还是那有名的步家裁缝店的后人，以及他总是带给人们惊喜的好手艺。

　　1979年，海盐衬衫总厂在武原缝纫合作社的基础上诞生。为了促进生产发展，步鑫生任车间主任时就提出过奖励工资等建议，但未能实施。

　　1980年，步鑫生接手厂长一职，面临的是这样一个烂摊子：几十万件衬衣堆在仓库里卖不出去，企业离关门还有半步之遥，老工人的退休金也无处可支。

　　当时安徽凤阳等地的土地承包责任制已经取得很好的成效，步鑫生参考其中做法祭出狠招：“你做多少件衬衫就拿多少工资，下不包底，上不封顶；谁做坏一件衬衫要赔两件；谁要是请假就扣工资。”其他的办法还有每年要开订货会，打响“唐人”、“双燕”、“三毛”三大衬衫品牌，招待标准是三菜一汤，在上海人民广场登霓虹灯广告，租下一台皇冠牌小轿车往返上海、海盐接送客户，销售员出门跑业务坐飞机、坐软卧，给厂里设计厂歌、厂旗……

　　虽然骂声不断非议四起，但厂子的效益却越骂越好了。

　　1982年底，海盐衬衫总厂以年生产130万件衬衫的能力步入著名衬衫厂行列；固定资产从步鑫生接手那年的3万元，增加到113万元；从1980年至1982年间，实现税利164万元。

　　1983年登上所有党报头版

　　1983年，僻处海盐的步鑫生，开始走入公众视野。

　　当年11月16日，步鑫生一早去上班，打开报纸时突然满脸通红，眼皮乱跳——在头版头条的位置上，他赫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。这篇题为《一个有独创精神的厂长——步鑫生》的新华社长篇通讯，当天登在了中国所有党报的头版。

　　通讯的作者是新华社浙江分社记者童宝根，当年9月从浙江省二轻厅听说步鑫生搞活厂子后，便前去采访，写成内参。谁也没有想到，11月6日，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从成堆的内参中挑出这篇报道，写下了一段批示，认为“对于那些工作松松垮垮，长期安于当外行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企业领导干部来讲，步鑫生的经验应当是一剂治病的良药”。十天后，新华社发稿，胡耀邦的批示以“编者按”的方式同时发出。

　　而步鑫生的做法，早已在当地饱受争议。有媒体以《我们需要什么样的独创精神》为题发表文章，指责步鑫生专断独行，开除了厂工会主席。

　　很快，一个联合调查组进驻海盐。调查结果认为：步鑫生是一个有缺点和弱点的改革家，他很像苏联国内战争时期的一个红军将领夏伯阳，此人脾气暴烈，小错不断，但骁勇善战，他的事迹曾拍成电影《夏伯阳》，很受中国观众的喜欢。胡耀邦又在这个调查报告上写了批示，认为应当抓住这个活榜样，推动经济建设和整党工作。

　　步鑫生火了。他很快创造出朗朗上口的“改革顺口溜”：分配原则是“日算月结，实超实奖，实欠实赔，奖优罚劣”；生产方针是“人无我有，人有我创，人赶我转”；管理思想是“生产上要紧，管理上要严”；经营思路是“靠牌子吃饭能传代、靠关系吃饭要垮台”，“谁砸我的牌子、我就砸谁的饭碗”。

　　对如今许多著名的企业家来说，步鑫生的这些话，让他们对市场经济有了最初的认识。

　　1988年职务被免另闯江湖

　　在知名度暴涨的同时，步鑫生开始琢磨转型发展生产。上级主管部门建议他搞一条年产7万—8万套西装生产线，报告打上去，浙江省二轻厅负责人要求加码到年产30万套，3年后追加到80万套。

　　步鑫生被逼上梁山。当时，厂内资产120多万元，但西装生产线投资要600多万元。1984年11月，西装厂开始土建，钢材等原材料大幅涨价，造成资金缺口，招工、培训、建宿舍、贷款利息，每年砸100万元。2年时间，衬衫厂的积累和利润全填入西装这个“坑”内。

　　1986年9月，浙江省二轻厅负责人发话，“西装热”已过去，省内杭州、萧山2条西装生产线已下马，要求步鑫生也下。步鑫生认为，熬它两年，待“西装热”再来时，便能抢先占领市场，否则前功尽弃，死路一条。厅长不耐烦，“我是一厅之长，叫你下就得下，企业死也不关你的事”。步鑫生顶撞：“我是一厂之长，怎么不关我事，你厅长下面有成千企业，死一个对你而言九牛拔一毛，对我来讲关系我厂一千多工人吃饭。我只认理不认权，只要我当一天厂长，一天不下！”

　　此后，步鑫生被安排去浙大读书，由县二轻局掌门人代理厂长。次年3月，他又被要求回厂收拾烂摊子。此时，西装线厂房、设备已被卖掉，技术人员被放走，企业债务累累，积重难返。年底，省调查组突然到来，说群众反映步鑫生收受外商金戒指和电视机贿赂，并锁住库存不准送海关，要步鑫生交代。步鑫生拍案而起：“我步鑫生三个字，哪怕你用10根金条也收买不了。不按期交货外商要索赔，你能负这个责任吗？”

　　1988年1月，步鑫生被免职。“他们要我去县二轻公司报到，另分配工作，我怎能受人摆布？”他含愤离厂，另闯江湖。

　　2014年最后受访直指“政企不分”

　　在上海、北京、盘锦、秦皇岛，步鑫生一漂泊，就是26年。

　　各地纷纷伸来橄榄枝，为体现价值，他立下规矩：只去亏损企业。

　　1989年春，他应邀在北京组建皇家衬衫厂并任厂长，随后注册“金宝路”商标，更新设备，员工技术培训，开拓市场。1990年，“金宝路”衬衣在北京市场销量第一。

　　之后，他受辽宁盘锦市双台子区区长王金三邀请，挽救该区一家亏损的服装厂。现场考察后，步鑫生扔下两句话：不出效益不回家，不创牌子不回家。他拒不接受区政府每月一千的高薪，只要200元生活费。

　　上任厂长后，他照例起早摸黑，短短一年就创出建厂以来最高利润50万元。1992年，该厂“阿波罗”衬衣被巴塞罗那奥运会选为指定产品。

　　1994年，步鑫生应邀到秦皇岛创办步鑫生制衣公司任总裁，依然打品牌，“步先生”衬衫打到哪里都要进当地最好商场。一年多时间，公司资产翻了2倍。

　　1998年，他出席亚太经合组织工商峰会……

　　而家乡，只能在半夜“想得心疼”，除了给母亲上坟，他轻易不回。

　　1998年秋，他到上海探亲，时任海盐县县长武亮靓听到消息，赶到上海看他。什么样的大官没见过，可那天，步鑫生好激动。

　　2001年，步鑫生查出癌症，定居上海，海盐县委、县政府各级领导多番看望。2008年，改革开放30年，步鑫生获“中国企业改革纪念章”。同年，海盐建立“步鑫生改革精神陈列馆”，步鑫生很感动，他说：“是老家人，用真诚之心，温暖了我曾经伤痛的心。”